绘画的美丽理由

读古丽·斯坦的作品

一张白纸四个边,当一个艺术家无数次的面对,他总需要给绘画一个美丽的理由。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有限的空间,当他选择去经营的时候,他从一个局外人踏入一个空白的领地。

自由的条件,就是去体验自由。体验自由本身是心灵的经历,存在过的个体体验,表现出的娴熟技巧和如画的事物,却不成为自由的体验。对于古丽·斯坦来说,每一张画,都是一个空白的起点,未曾存在过的体验的开始。

绘画的意味是什么?看古丽·斯坦的画,这是一个自然的问题,因为她的作品,捕捉到了“意味”的存在。从一个空白的起点开始,古丽·斯坦的绘画是和“意味”的邂逅。有时在一开始古丽·斯坦煞有介事的做底色,直到一种感觉呈现,有时却能单刀直入的描绘。路线总是不确定的,象一个第一次上路的行者,在幻想的城市中寻找真实的脚印,直到确定它为止,虽然,偶尔也会错过。

确切地说,这些真正的开放起点的绘画,是一个感知(SENSE)的过程而不是感觉(FEEL)的过程,在线条和色彩的表面常常是带着情绪化的表现和写意,而底下却是带有经验的审慎和敏锐。在或大或小的视觉平面中,无数次的“意味”的邂逅意犹未尽。每一个形象,歪着大脑袋的猫头鹰,一匹发黄纸上正面对着我们的马,正翻开一页书的手,是偶然出之的意象,但是却感人地真实。绘画的每次到达和转化都升腾出生活,印证出氛围。所谓体验,在她的绘画中常常是朦胧的,被唤醒的,被期待的,古丽·斯坦说,那未完全被表现出来的,更有意思。

绘画给了艺术家行动的动力,给了你征服者的表现的武器,同时又让你感觉到渺小。就象有时候,那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者,只是一张画而已。不管你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。在聆听的时候这个神秘的平面在展开,即使忽略它,它也从来不成为生活的对立面。这也就是绘画带给某一刻心灵的不可言说的快乐。在这里没有什么叫做大胆,粗暴,或修饰,没有什么叫做不成立,不准确,不搭配。这样就不难解释古丽·斯坦的随性或执着:在一个的时期选择黑白,放弃色彩,在另一个时间选择色彩—有着同样的理由。她没有在时尚和守旧之间犹豫踌躇,反而把别人的看法当成好玩的建议,并随时在准备充分时从自身感性那个永远的端点重新出发。在一段时间选择建筑作为题材,而另一段时间去画动物,静物,花卉。一件事可以转化为另一件事,行动的原因不一定要被记住。风格很假,但绘画很快乐。

古丽·斯坦酷爱音乐,她也曾是一个舞者。音乐的属性是生命,它比绘画更加地难以捉摸;音乐给了她聆听者的品性,舞蹈的激情是流畅的,这种激情在她的生命中流淌而过,绘画是留下的物质,在洗涤和沉淀之后,她似乎惊喜于这样的未被标识的发现和所得。即使是充满色彩的画面,也是用质朴无华的语言去形容的,涂鸦可能是太过夸张而时髦的语言,叙事和所谓的"造型"的潜台词也和这若即若离又镀上经验色彩的形象画面无甚关系。

古丽·斯坦学画的经历也是快乐的。在刚上小学的年纪,她看到的画并不是什么美术馆里的作品,而只是贴在社区墙上的电影的海报。她总是很兴奋地看着,凭记忆将画面画出。在这个早期的经历中,她和绘画的亲密接触是关于一个令人兴奋的好看的图片的记忆,色彩的记忆,图式的记忆,也是关于生活的记忆。许多个这样的瞬间,缓慢的带着感觉的推动生活的时间。图象升腾着,从一个起点到一个轨迹,当我们把这些瞬间的点放到一起,可以看到交错美丽的和音。古丽·斯坦把她的创作看成是对"元音"的捕捉,因为有元音才有有节奏的单元,"图式"的元素演进为"元音",给真实的"所指"一个新的维度,更重要的是,这绘画的"元音"本身,也是美丽的。

桌面上放着厚厚一沓古丽·斯坦近两三年作品的样片。她是一个丰富多产的画家,从这一叠子作品中逐一我挑选我喜欢的,我觉得更能深入的理解她的艺术了,我想每个人都会这么做,因为从一件作品到另一件作品常常是有不小的"意外"的,但又似乎是合理的。综而观之,这些密集的创作已经渐渐形成一个整体。对一个成熟的艺术家来说,整体的完成感常常也成为创作的某种理由。真正的完成感是要通过不同面貌的作品去体现的,它在于每一件作品都是不同的,都可以是一种选择,但每一种选择都毫无例外的让我们理解这个艺术家。

马天戈